作者：吾楼

导 语： 自ChatGPT引发全球人工智能（AI）变革的讨论以来，有关中美在AI领域的竞争也成为热议话题。面对拜登政府在芯片等先进技术领域的封堵禁令，中国越来越注重自我研发，以摆脱对美国芯片技术的依赖。对此，长期关注AI技术发展的华盛顿智库新美国安全中心（CNAS）副总裁兼研究总监保罗·沙瑞尔（Paul Scharre）4月在《外交事务》杂志发表题为《美国能赢得AI竞赛——已有资源，只欠战略》（America Can Win the AI Race——It Has the Resources—Now It Needs a Plan）的文章，强调AI是全球大国竞争的下一个前沿阵地，美国在开发这项变革性技术的竞赛中处于更好的领先地位。

但为了“稳赢”全球AI技术的竞争，文章认为，美国的工作重心不应该放在各种制裁或禁令上，而是需要一种战略，让中国继续依赖外国制造的芯片，并吸引和留住世界顶级人工智能人才。这种战略还必须确保美国的机构，特别是军队，充分采用新技术并利用其现有优势，提高对未来技术的掌握。

文章开始先谈到了美国在人工智能研究方面的领先地位，尤其是在计算硬件和人才方面具备的优势。

文章从美欧历史阐述了技术一直是一个国家实力的关键因素，而那些在工业化、军事实力和殖民扩张方面处于领先地位的国家都是通过利用其技术优势来做到这一点的。比如，“德国和英国通过19世纪的快速工业化从而在经济实力上超越了俄国。1790年，欧洲、中国和印度在全球制造业产出中所占的份额大致相同，但到了1900年，拥有世界四分之一人口的欧洲控制了全球制造业产值的62%。相比之下，中国份额只有6%，而印度份额不到2%”。

“通过将煤炭、钢铁和石油成功转化为军事实力——欧洲使殖民与扩张浪潮席卷世界。到1914年，欧洲人已经占领或控制了地球上超过80%的陆地。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美国强大的制造能力服务于战争，盟军制造业铸就了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葬送了日德的战争野心。”

文章认为，在过去的一个世纪里，华盛顿一直保持着领先地位，这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技术创新。在苏联发射Sputnik号人造卫星后，美国大幅增加了在科技领域的投资，建立了世界领先的大学和科技公司。

“正如工业革命创造了比人类更强壮的机器一样，人工智能革命正在创造比人类更聪明的认知机器。GPT-4（ChatGPT的升级版本）最近在SAT、GRE和律师资格考试中取得了人类水平的成绩。人工智能正在迅速改进，它已经改变了从计算机编程到战斗机驾驶的工作，并将在未来继续改变各种职业。”

文章随后提到，美国在控制生产芯片所需设备的关键瓶颈方面更有优势，这使美国在人工智能供应链上拥有无与伦比的影响力。

“2023年初，日本和荷兰——半导体设备的另外两个主要制造商——也参与了美国的对华管制，尽管该交易的细节目前尚不清楚。但如果这两个国家真的加入了华盛顿的行列，这些禁令将会非常成功。三个国家共同掌握着全球半导体制造设备90%的市场。”

但文章强调，中国正在迅速赶上，因为中国拥有更具效率的政府战略，以及规模庞大且不断增长的人工智能专家群体。

“人工智能的生态系统高度开放，相关研究突破也在迅速激增。在推进人工智能方面，中国拥有比美国更好的政府战略。中国在人工智能的应用上领先美国，且拥有体量庞大且人数不断增长的AI专家群体。中国也可能在无意中受益于美国的移民限制，这可能有助于中国留住更多人才。与此同时，华盛顿切断了中美之间的技术联系，也可能会让中国提前看到不再需要美国计算硬件的那一天。”

文章认为，如果美国想在人工智能竞赛中获胜，就必须谨慎地与中国打交道，并深思熟虑地构建制定自己的计划。

“美国需要一种战略，让中国继续依赖外国制造的芯片，并吸引和留住世界顶级人工智能人才。美国还必须确保其（国家）机构，特别是军队，全面接受和采纳新的创新成果，并利用现有的优势，提高对未来技术的掌握。”

美国也需要在国内投资更多的计算资源，以发挥好其优势的作用。国会也必须为联邦资源提供资金，以帮助美国学者在前沿人工智能研究中保持竞争力。对此，文章提到了美国努力保持其在AI优势的三个领域：人才争夺、半导体供应链和军事整合。

人才争夺：美国移民政策是关键

文章认为，长期以来，在广泛的研发生态系统、民间创新和人才队伍的推动下，美国一直是人工智能领域的主要玩家。然而近年来，中国在国家主导的投资、私营部门人工智能驱动的创新以及庞大的人才库方面取得了重大进展。中国的体制使其能够在比美国更少的约束下发展人工智能技术。

文章建议，美国必须吸引和留住最优秀的人工智能人才，而拜登政府的移民政策有可能将外国出生的人工智能专家拒之千里，而这些专家可能会为美国在人工智能领域的创新做出贡献。美国还必须保持其在芯片领域的优势，芯片是人工智能技术的基石。

“美国对H-1B工作签证（通常发放给受过大学教育的移民）设置的数量上限，不利于美国公司招揽外国人才。居住在美国的近70%的顶级机器学习研究人员表示，签证和其他移民问题是美国招募外国科学家的障碍。这一领域的政府监管有损美国竞争力。”

“拜登政府已经采取了一些措施，让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STEM）专业的学生更容易来到美国。例如，白宫增加了对外交流项目的数量，为最近的大学毕业生扩大了符合STEM ‘可选实践培训’（Optional Practical Training）签证的专业领域数量，并使STEM博士更容易申请O-1A‘杰出人才’（extraordinary ability）签证。这些举措很有价值，但相对于解决问题本身而言，它们的影响很小。”

文件建议，美国需要全面改革高技能工人的移民政策，使美国大学和企业更容易招聘国际科学家和工程师。美国尤其需要免除STEM博士毕业生的H-1B签证上限，并放宽他们获得永久居留权的途径。

半导体供应链：中国可能走向独立

文章认为，拜登政府对中国芯片出口的限制，可能导致中国走向芯片独立，并在芯片行业占据主导地位，这将对美国产生不利影响。

“例如，面对美国的出口限制，中国将会4,000亿美元的芯片转向国内采购，推动中国国内半导体产业的发展。这种购买力将进一步扩大中国政府在国内芯片生产方面的广泛布局。一旦中国不再需要外国芯片，美国将失去对对手的影响力。”

文章提到，美国限制举措还可能促使企业将美国技术从其芯片供应链中剔除。尽管美国芯片限制举措目前只覆盖了约1%的中国芯片市场，但如果像美国官员承诺的那样，一直保留这些限制举措，随着技术的进步，被禁的芯片市场规模将会扩大。就连美国公司也曾想方设法绕过美国的禁令。

文章建议，美国应与盟友密切合作，维持中国对外国芯片的依赖，尤其是那些使用美国技术制造的芯片，以确保美国在人工智能革命中占据上风。

AI技术如何融入中美军队

文章后半部分提到，为了将专业知识和创新转化为硬实力，美国和中国必须找到将人工智能融入其军队的方法。文章认为，与隐身技术或高超声速导弹等传统国防技术不同，人工智能的进步主要来自民用领域，必须对它们进行重新设计和扩大规模才能在战场发挥效用。中美都在努力应对这一挑战。

“美国国防部已经开始疯狂开展‘部门建设’，成立了数十个新的办公室，旨在将私营企业的技术引入部队。例如，2015年成立的国防创新部门（DIUx）与120家传统上不牵涉国防工作的公司和60家与国防部有合作的公司签订了合同。中国军方紧追美国脚步。2018年，中国军方成立了‘快速反应小组’（简称快响小组），负责市场人工智能发明的应用。一些中国媒体甚至称该小组为‘中国的DIUx’。中国也吸引私营企业的创新者来解决棘手的问题。”

然而，一些美国科技工作者不愿与美国军方合作，这导致人们担心美国最终可能会落后于中国。文章认为，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美国必须改革采购规则。比如，美国国防部可以制定一个“多供应商”的解决方案，与亚马逊、谷歌、微软和甲骨文都签订了合同。

“事实上，美国科技公司渴望与国防部在人工智能领域的合作。当五角大楼招标价值100亿美元的人工智能云计算合同时，亚马逊、IBM、微软和甲骨文都在竭力争标。从现在的安杜里尔（Anduril）等大公司到美国马里兰州的小公司苍鹭系统（Heron Systems）等小公司，以国防为导向的人工智能初创公司出现了爆炸式增长，其中，苍鹭系统在2020年的人工智能阿尔法缠斗试验中击败了洛克希德·马丁公司。甚至谷歌也回归了国防承包行业。”

文章提到，美国国防部还面临着其他更大的结构性障碍。美国国防部已经成功地采用了商业人工智能技术，但主要是针对小型项目的一次性解决方案。它还没有成功地将人工智能融入其核心功能。

“英国是第一个发展航母的国家，但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开始时，它已经落后于日本和美国，后者将舰载航空兵视为未来海战的核心。美日的这种优势源自其政府官僚的远见。例如，海军战争学院的军事推演向美国海军领导人展示了航母的潜力。相比之下，英国政府错误地将空中力量整合到皇家空军（Royal Air Force）之下，而没有优先考虑海军航空兵。所以，政府的决策，而非技术，决定了哪个国家能在航母竞赛中领先。”

文章认为，为了真正整合和利用人工智能，美国军事部门需要改变他们衡量军事能力的方式，尤其是军队系统中的“数字能力”，比如舰艇和飞机是否有探测敌军的传感器，是否有能够处理信息并帮助人们做出更好决策的算法，以及是否有精确打击目标的智能导弹。但美国军队要做出这些改变并不容易：美国军队是一个庞大而笨拙的官僚机构。考虑到华盛顿的两极分化，整个美国政府也很难适应人工智能的崛起。尤其是针对高技能移民的改革，一再遭到国会保守派的抵制。

“事实上，今天的人工智能系统有很大的局限性（因此在实施过程中需要非常谨慎和小心），这让军队进行改变的过程进一步复杂化。军人不会使用他们不信任的系统，因此军队官员必须确保人工智能被部署后，能按人们的预期发挥效用。”

文章最后提到，美国联邦政府已经增加了预算，并正在为学术界探索数据和计算资源。白宫正试图让外国STEM工作者更容易来到美国。如果美国最终能控制芯片供应链，最大限度地引进人才，并建立值得信赖的系统，就能成功地保持领先地位。随着人工智能革命重塑全球实力，美国就可以在竞争中胜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