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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仿生人”你的脑海中会浮现怎样的面孔呢?是终结者系列中戴着墨镜的T-800,还是《银翼杀手》中神秘美艳的瑞秋,亦或是《尼尔:机械纪元》中唇边一点美人痣的2B,又或是《底特律:成为人类》中神似PS5手柄的康纳。

(电影《银翼杀手》中的仿生人瑞秋)
仿生人的设定在ACGN圈中并不罕见,甚至可以追溯到十九世纪。利尔·亚当于1886年出版了《未来夏娃》一书,创造了一个完美的女性仿生人“Android”,这也是“Android”一词在历史上的首次登场。百年之后安迪·鲁宾将其用作自己公司的名字,而这家公司成立仅22个月后就被谷歌收购,Android项目延续下来成就了今天我们所熟知的那个开源手机操作系统——安卓。谁能想到一个名字,串联起了十九世纪法国作家笔下的完美女性仿生人和二十一世纪人们熟知的绿色矮胖机器人呢。就像是“Android”一词经历时间变迁获得了新的内涵,被人们用完全不同的期待审视一样,如今的仿生人也远不局限于《未来夏娃》中为了满足人类欲念被创造出来的玩偶。如果说扎米亚金的《我们》树立了反乌托邦小说的传统,那么菲利普·迪克的《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无疑树立了仿生人故事的传统。他在书中是这样描述仿生人的:
“他刚看了一会,就验证了马斯滕小姐的话。枢纽6型的确有两万亿个组分,以及多达千万种可能的脑活动组合。在0.45秒之内,装备了这种脑结构的仿生人可以表现出十四种基本反应中的任何一种。也就是说,什么样的智力测试都逮不住这样的仿生人。不过,智力测试本来就有很多年没逮住过仿生人了,除了1970年代出产的那些初级原始型号。
这种枢纽6型仿生人,他寻思,在智力上甚至胜过了好几类特障人。也就是说,装备了枢纽6型脑单元的仿生人,从严格冷酷的实用主义角度来看,在进化上已经超越了很大一部分人类,虽说是相对比较低劣的那部分。有时候,仆人比主人还要像人。但现在,已经出现了一些新的度量系统,比如那种沃伊特·坎普夫移情测试,就可以作为判断依据。一个仿生人,不管智力上多么卓越,永远都理解不了默瑟主义追随者经常经历的那种融合感。而这种融合感,不管是他还是其他人类,乃至劣等的鸡头们,都能轻易体验。”
何为人类,仿生人和人类的区别,仿生人自我意识的觉醒与反抗是仿生人故事中经久不衰的话题。一方面人类无比热衷于充当造物主,渴望创造出替代人类工作的机械奴隶或是满足人类欲望的完美伴侣;另一方面人类又对异类充满恐惧,“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仿佛是刻在人类基因上的警句。两种观念的内在冲突构成了科幻世界中仿生人的艰难处境,如果我们扩大仿生人这一概念的外延将其理解为似人的非人类,就自然会发现这种由人类中心主义导致的困境早就存在于各样的文本中。
仿生人的前世:似人的非人类
无论是西方还是东方,人类对于获得完美伴侣都有着相同的热情。古希腊神话中皮格马利翁同自己雕刻出的象牙少女结为伴侣走向了幸福的结局,而《松窗杂记》中的进士赵颜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连续一百天昼夜呼唤画中女子的名字,并请她喝了百家彩灰酒,画中女子真真便活了过来,同他结为夫妻,并孕有一子。可惜赵颜听信朋友的论断将真真视为妖怪,带回神剑想要除妖,真真哭着陈明自己神女的身份带着孩子回到了画中。这类故事在中国的志怪小说中并不罕见,妖怪总想着化作人形,然而即便妖怪有了人形通了人性,仍然难以改被人类敌视的命运,就连神女真真都要饱受猜疑,也不怪乎法海非要把白素贞关进雷峰塔了。
在科技尚不发达的时代,人们对拟人生物的恐惧更多地投射在妖怪身上,随着科技的发展这种对拟人生物的恐惧逐渐转移到人造物上,最初的科幻恐怖小说《弗兰肯斯坦》就赤裸裸的展现了人类面对科学怪人时的恐惧心理。尽管科学怪人能够欣赏音乐也拥有智识,还会暗中帮助邻居带回柴火,对不慎落水的女子伸出援助之手,然而他由尸块拼接成的可怖外表使得人类在面对他时,不是落荒而逃就是不问青红皂白地发起攻击,渴慕亲情的科学怪人得到的只有孤独。
科学怪人得不到爱与关怀的理由同神话传说中天道禁止人妖相恋的缘由如出一辙,不过是排斥异类而已。《GOOD HUNTING》中的狐狸精对这种人妖殊途的观念不屑一顾,“一个男人可以爱上狐狸精就像他可以爱上一个女人一样”。这部短篇动画来自网飞2019年出品的《爱,死亡和机器人》,作者将狐妖与机械联系起来讲述了一个复仇的故事。

(短片《GOOD HUNTING》中的机械狐妖变身)
年幼的男主人公梁同父亲一同狩猎狐狸精,他们跟着受伤狐狸精的血迹来到一处荒庙,梁遇见了狐狸精的女儿燕并向父亲隐瞒了她的存在。随着铁路的铺展,魔法从这个世界中流失,燕越来越难回到原本的狐狸形态。梁为了生存离开村庄来到了香港在租界中修理蒸汽机,燕被困在人形中,迫于生计流落风尘,两人在租界中重逢。
之后流落风尘的燕被市长下药迷晕进行了人体实验,除了头部燕身体的其他部分都变为了机械,不堪受辱的她虐杀了市长,并找到梁请求他的帮助。长期和蒸汽机打交道的梁通晓制造机械的技术,他帮助燕改造了机械身体,使她能在机械狐狸和人形中自由变换,在科技的帮助下恢复能力的燕向殖民者露出了复仇的尖牙。她在房檐和屋顶上奔跑、飞跃,月弯如钩,狩猎时间到!
仿生人的今生:从机械奴隶到温情母亲
人类并非对拟人生物起初就心怀恐惧,这种情感是在历史的过程中不断流变的,中国古代神话故事中最擅长化形的非狐妖莫属,而狐女的形象经历了三次变化,从最初嫁给大禹勤劳专情的涂山女,变成迷惑纣王的红颜祸水,最后在蒲松龄的笔下变得比人更重情重义。仿生人的形象演变也经历了类似的过程,只不过速度要快得多。早期科幻小说《未来夏娃》中的仿生人安卓是科学家爱迪生为了安慰朋友制造的完美女性,而到了电影《复制娇妻》中,那些甜美顺从、整齐划一的机器人妻子则时刻散发出令人悚然的气息。

(电影《复制娇妻》中被改造的仿生妻子)
人类对妖怪的恐惧更多是源自对异族的不信任,人类对仿生人的恐惧则在对异族的敌视上多了一层恐怖谷效应的影响。到了游戏《辐射4》中这种对合成人的恐惧更是展现的淋漓尽致,并进一步转化成仇视。游戏中前两代合成人可以依靠外表识别,而第三代合成人因为学院生化技术的提高有了完整的皮肤难以从外貌分辨。第三代合成人在学院的指挥下混入地上暗中取代人类,其中一部分合成人在钻石城的意外暴走给人类心中种下了仇恨的种子,圣约村由此而生,随之而来的是针对第三代合成人研发的SAFE测试。学院认为合成人在激烈的情感上表现不合理,拒绝承认第三代合成人拥有灵魂,把合成人当做工具;钢铁兄弟会奉行纯人类至上主义把合成人当做抹除的对象,酿成了丹斯的悲剧;铁路承认第三代合成人为人的身份,打着拯救的旗号对抗学院,然而铁路并没能真正改善合成人的生存处境。说到底,合成人和人类究竟有什么不同呢?换言之人之所以为人的核心到底是什么呢?
面对这个问题菲利普·迪克给出的答案是移情,显然这个古早的答案还不够完善,无论是《辐射4》还是《西部世界》都对此类回答提出了质疑。

如果给仿生人带来痛苦的记忆只是被植入的经历,促成他们性格的经历和过去完全是虚假的,那他们由此而生的情感是出自内心还是顺应程序呢?理查德·格雷戈里在 BBC 的地平线系列纪录片《人工智能指南》中给出了另一个答案:“人犯错,大家会惩罚人,但是机器犯错,大家只会修正机器。”显然,他认为主体性或者说自我意识才是区分人与仿生人的关键。问题在于,怀疑本身并非不可怀疑,如果一个仿生人连自我怀疑都是被设定好的,那么他真的拥有自我意识了吗?正如庄子所说“有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也,而愚者自以为觉,窃窃然知之”。
游戏《底特律:成为人类》则用了一个巧妙的方法规避了这个问题,游戏里的三个主人公是由玩家操控的,如果玩家带入角色自然就会觉得卡拉、马库斯、康纳是真正具有自由意志的仿生人,毕竟动用自由意志做出选择的是玩家——货真价实的人类。如果玩家跳脱出角色把角色同自己割裂开来就很难觉得仿生人拥有自由意志,毕竟《底特律:成为人类》中的仿生人是纯AI几乎可以看作是人形电脑,所谓的自由意志从另一个角度看就是程序故障,玩家对卡拉、马库斯、康纳的操控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病毒侵入呢。
然而不管你是否把仿生人视作人类,都无法否认在某些时刻他们身上确实闪烁着人性之光。《银翼杀手》中叛逃仿生人的头领罗伊在最后关头救下了追杀他的戴克,《二进制领域》中仿生人和人类生下的混血儿李菲救过主角的性命,《底特律:成为人类》中卡拉拼尽全力保护爱丽丝免受家庭暴力,她身上的母性光辉使她比起因为嗑药而向爱丽丝施暴的陶德更具人性。
仿生人和改造人:从人类概念而生的并蒂莲
仿生人自诞生之初就同人类有着难解难分的关系,即便是《尼尔:机械纪元》中人类已经完全灭绝的世界,仿生人仍然需要虚构出人类的存在假装守护人类。如果似人的机械可以动摇人类这一概念本身,那么我们就不能忽视机械化的人对人类概念所产生的冲击。不管是人体改造技术帮助人类与机械拼贴获得义肢,模糊了身体的界限;还是仿生人不断觉醒通晓人性,打通了程式与人类心灵的疆域,这一切都推动着人类与机械界线地瓦解。人们对改造人是否为人的疑虑与两个哲学命题有着密切的关联,即“忒修斯之船”和“秃头论证”。
“忒修斯之船”的悖论源于一个古希腊传说, 主角就是《战神2》中惨遭玩家大门夹头的那位雅典国王忒修斯。还是王子的他除掉牛头人米诺陶又凭借线团成功走出迷宫,之后乘船离开克里特岛返回故乡,为了纪念这次经历忒修斯将船留下作为纪念碑。随着风吹日晒船上的木板也日渐朽坏,每当有木材完全损毁,雅典人就用新的将其代替,直到最后这艘船上的每一块木头都被替换过了。古希腊的哲学家借此发出疑问:“这艘船还是原本留作纪念的忒修斯之船吗?如果是,显然它已经没有任何一根最原始的木头了;如果不是,那它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是的?”
“秃头论证”正是一个关于“什么时候开始不是?”的问题。原本拥有一头秀发的张三沉迷文明系列日夜扫矿,是夜一根青丝从他发顶悄然飘落,掉了一根头发的张三会变成秃子吗?显然不会,那么再掉一根呢?仍然不是。当这个问题不断反复,张三秃了的结果终会到来。但是我们仍然无法确认成为秃头的界限到底是掉了几根头发。
改造人同人类之间所存在的正是这样一条隐隐绰绰的界限,我们不会质疑装备义肢的残障人士或是安有心脏起搏器的心脏病患者并非人类,可是当人类的器官一块块被机械替代,甚至除去人脑躯体完全机械化,这些拥有了远超原生人类能力的改造人和我们还是同族吗?
改造人和仿生人都难逃身份认同的迷惘,在1995年的动画电影《攻壳机动队》中素子和傀儡师正是在这种迷惘地驱使下追寻着自我的意义。

(动画电影《攻壳机动队》中的仿生人)
第一次见到傀儡师后素子对巴特发出了这样的疑问“你不觉得我和他很像吗?大概所有像我这样全身义体化的人都有这样的疑惑,搞不好自己很早以前就死了,现在的我只是由义体和电子脑构成的虚拟人格,说不定一开始我就不存在。”傀儡师则嘲弄了人类对生命的定义“你们人类的DNA也不过是一段被设计用来自我储存的程序,所谓的生命就是在信息洪流中诞生的一个节点。”然而以生命体自称的他认为自己并不完整,只能复制而不能繁衍出个体性和多样性的后代被他视作自身的缺陷,于是傀儡师向素子发出了融合的邀约。直升机在上空盘旋,废弃的博物馆大厅中,两具义体并排躺在幽暗里,一个内部是人脑,一个内部是程序,“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会选上我?”“因为我在你身上看见了我自己,就像是镜子两边的实体与虚像。”
仿生人的未来:或许是完美偶像?
随着时间的流逝,科幻作品中一个个代表未来的时间点逐渐变为我们当下的真实时间,那些大胆预测也在科技的发展下逐步转为现实,仿生人或许将在可预见的未来进入我们的生活。比起辅警、家政人员、特种士兵,我倒是觉得未来仿生人或许会在偶像领域大放异彩。
1994年的动画《超时空要塞plus》就已经展现了AI成为宇宙歌姬的构想, 7年之后虚拟偶像初音未来出道,而后多次开展世界巡回演唱会,到了今天VTuber(虚拟主播)已然掀起了新的流行文化。比如网络用语“awsl”的流行就和VTuber关系紧密,早期“awsl”以汉字的形式大量出现在虚拟主播物述有栖的直播间,后来在另一个虚拟主播白上吹雪的直播间以拼音缩写的形式传播开来,随着白上吹雪的爆火“awsl”也从二次元文化的暗语变为了网络流行用语。现代科技水平的局限使得大部分VTuber仍然需要中之人在背后进行支持,中之人和VTuber间的微妙关系成为VTuber持续发展中不得不考虑的问题。假以时日仿生人技术完全成熟,外表完美、唱跳全能、没有人生污点的完美偶像应该就会出现吧。不过说不定仿生人偶像也会因为讨厌演唱会前制作人的唠叨,偷溜出来顺便在酒吧来上一杯,就像你在游戏《赛博朋克酒保行动》里遇见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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